夏至未归家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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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
凌夏在停尸房里见到了她覆满冰霜的尸体，那张苍白的脸好像还带着那样卑怯的笑，随时对她仓惶地点点头，却不敢直视她似的。
凌夏抓着袋子的手微微颤抖，过了很久很久，她听见自己在问:“去哪里签字？”
有警员拿了单子过来，叹气:“给她妈和那个继父打了电话，都说没空过来，让我们看着处理…她入职以来填的紧急联络人就你一个，没办法，只能让你跑一趟…”
凌夏默不作声地签好单子，有人过来把尸体抬到推车上，她一步步推着走出了警局。
外面阳光很好，没有下雨，没有阴天，只是很寻常很寻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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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入职的小警员好奇地四处打量，一旁带他的老警员仔细给他介绍着局里的情况。
“诶，哥，”小警员悄悄指指角落里趴在乱七八糟的桌上睡觉的人:“那是谁？”
老警员赶忙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解释:“看在同校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全警局上下没人待见她，你可别多管闲事。”
小警员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时有人匆匆走过来，四处扫了一圈，跑过去敲敲那张桌子。
一张清秀的女人面容露出来，脸上还带着趴在桌上压出的红痕，眼睛却清亮得很:“怎么了？”
那人毫无扰人清梦的愧疚，丢给她一个文件夹:“西路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其他人都不在，你处理一下。”
“好，”她没脾气地打开文件夹，起身便要出发，走到一半又转身:“凌队呢？”
“东郊命案，凌队出现场了。”那人不耐烦地回一句，又忍不住嘲讽:“也不是谁都有这福气，天天躲办公室享清福。”
女人没把后半句当回事，拿着东西匆匆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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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警员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看资料，忽然听见一阵利落的脚步声。
抬头，一个文件夹凌空飞来，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便听一个女声说:“里面的这些东西，都仔细核对清楚，整理一份报告出来，尽快。”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却突然顿住脚，指指角落那个空位:“楚佳呢？”
不知谁哼笑一声:“谁知道呢，出去躲清闲了吧。”
小警员看着女人的背影，怯生生地开口:“刚…刚才有人叫她去…西路那边…出警去了。”
“她一个人去的？”
凌夏声音放大几分，猛地回身，这才发现答话的人自己并不认识:“你是谁？”
“我是、我是今天新来的，”小警员咧嘴笑:“程杰，您叫我小杰就成。”
补一句:“她…是自己出去的，骑一辆自行车。”
他从窗户看见的。
“胡闹！”
凌夏甩手气势汹汹地又走了出去，路过小警员身边带起一阵清冽的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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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
凌夏的车挤不进拥堵的小巷，只能停在外头，下车走进去。
不必走到近前，便听见一阵喧哗声，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头攒动，根本看不见楚佳的影子。
凌夏脾气算不上多好，她掏出手铐重重敲打在旁边施工工地的铁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吵嚷突然安静下来，她在人群中扫到了那个穿警服的身影。
“过来。”
没叫名字，但那人已识趣地自己从人群里挪了出来。
她看起来狼狈得很，脸上不知挨了巴掌还是拳头，高高肿起几块，还有几道指甲印，血淋淋的，身上的警服也撕扯开了口子。
可即便这样，她竟然还一边往出走一边温声细语地给这些人做思想工作。
“只是几句口角，咱们各退一步，不至于非得弄成打架斗殴不是？到时候不论是打坏了人赔钱坐牢，还是按条例拘留，都犯不上嘛。”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在这种地方格格不入，那些打红了眼的人也都不屑听她念经，一瞬的静默后又要撕扯到一起去。
凌夏把手里的执法记录仪塞进楚佳手里，一把将人扯到身后，手扣在枪柄上，冷声喊:“第一次警告。”
“第二次。”
“第三次。”
“嘭”的一声，世界再次清净起来。
看着她手里的枪，两伙人都退后几步，有人梗着脖子喊:“警察就能随便开枪啊？…我不信她敢对着老子开枪！”
“警察确实不能随便开枪打人，”凌夏把配枪在手里转了一圈:“但谁让我枪法不准呢？鸣枪示警的时候万一走了火，就不一定走到谁身上了。”
方才还不共戴天的两伙人突然一起变成了鹌鹑，凌夏面无表情:“怎么回事？谁来说说？”
楚佳在她身后扯扯她的衣服，轻声说:“凌队，剩下的我来处理吧。”
凌夏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凄惨模样，冷笑:“怎么？当年你都能无师自通抛下队友转身就跑，现在怎么不会了？”
楚佳不知道她突然发了哪门子邪火，讷讷地低头，熟练地道歉:“…对不起。”
凌夏莫名火大，又不好当众朝她发火，只能转身更加凶恶地指指其中一个领头的:“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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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路上飞驰而过，车里空气凝滞，安静得让人心慌。
凌夏把心头的无名火一压再压，这才勉强吐出一句人话来:“后面袋子里有干净的警服，你换上，回头给我领一身新的回来。”
“哦…哎。”
楚佳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对着后视镜点头。
凌夏吐了口气，看看后视镜里手忙脚乱换衣服的人，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考虑换个职业吗？”
“啊…啊？”
“民事纠纷这些破事，两年了，你还是处理不明白？你脑袋里装的浆糊吗？”
楚佳笑笑，低头系好扣子，抿抿唇，眉眼里几分倔强，声音却依旧温和:“我不会离开警局的…只要你在这一天。”
“你要是厌烦我了，明天我就去求局长再给我调个岗，挪到后勤去，不让你瞧见。”
凌夏嗤笑:“装什么呢？楚佳，我们早就结束了，你少在这感动自己，我告诉你，你在警局多待一天，我就多恶心一天，尽早滚蛋咱们都省心，Ok？”
“那…您忍忍吧凌队，”后座的人用最怂的语气说最倔的话:“我反正是不会走…我猜您也舍不得走。”
急刹车。
“下车，”凌夏收起了火气，冷冰冰的:“跑回去醒醒神。”
甚至不用加一句“敢打车回去你试试”的要挟，理所当然似的。
楚佳下了车，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好，车便已迅速冲出了她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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