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afd同名

婺宿沉芒寂夜台(上)

三章结文

母女虐中掺了点父女虐(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虐叭)

这篇文加了一点最近的思考进去,如果看得下去,给您比个心♡

欢迎提意见!!


送给@阿珩念横不是行 




仆勾山最大的那一棵古槐上,吊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她浑身血肉翻卷,通身的血腥气引来了无数住在密林的乌鸦前来啄食,整个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一道钟声响起,仿佛在听者耳中重重一锤,这人浑身一颤,茫然地抬起了头。


阳光照在她空洞的眼上——竟是个瞎子。


“歆絮,可知错?”


少女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笑笑,声音嘶哑:“不知。”


她一张嘴便是满口的血,却浑不在意,分明是个最凄惨的模样,偏偏神情举止自在得很。


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少女仰起头抵在树上,低低的声音仿佛呓语:“阿娘,别白费力啦。”


——从我下定决心亲手毁了自己的故乡那天起,对错便不在你我之间了。


——公道自在人心。




“话说,当今天下,六大门派那是群星闪闪,北梅岑,南凤野,西龙虎,东仆勾,中蘅芜,但凡如今数得上号的人物,尽数出于其中…”


“诶?”少女清亮的声音打断他:“老头,你不是说六个门派吗?这才五个。”


说书的老头好脾气,被人横插一刀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咽了口茶,摆手:“另一个…不可说,不可说啊…”


歆絮被他噎了一肚子的“不可说”,翻了个白眼,把茶钱放在桌上,转身出了茶楼。


“小姐。”


侍女模样的人匆匆赶来,一把扯住歆絮的胳膊:“你怎么跑这来了?门主找你呢。”


“知道知道…”歆絮被扯得踉跄几步,叹气:“我亲自闯的祸,阿娘定气急了,好依依,你就说没找到我,我去蘅芜门下躲两天…”


话音未落,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来:“你想去哪?”


歆絮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依依无奈地看她一眼,俯身行礼:“门主。”


“阿…阿娘。”


少女叫了一声,转身时心中默默数着“三、二、一…”


“啪”的一声,周围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歆絮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前金星乱窜,半边脸当即肿起,恭谨地站在原地,再没了方才神采飞扬的模样。


歆华冷冷看着自己糟心的小女儿,指尖颤了两颤,似乎还想补上一下,到底是众目睽睽,最终只狠狠瞪她一眼:“走。”


歆絮在她背后偷偷学她方才的神情,依依在一旁低头憋笑,整个人哆嗦成一团,好不辛苦。


歆华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心头火气更盛几分,一口气发泄在脚下的剑上,整个人一道残影便飞了出去。





歆絮生于一场政治联姻。


当时的几大门派莫名其妙奉行了什么“远交近攻”的战略决策,仆勾山决意与东面的龙虎山联姻。


龙虎山一向弱势,当即便把自家二少爷禹衍拱手送来做了赘婿,一时之间变成人间笑谈。


歆华被压着成了亲洞了房,在她有孕以后,禹衍如完成任务一般再无留恋,拂袖回了龙虎山,无论之后是歆华难产还是歆絮出生长大,再不曾回来看过一眼。


歆华便也权当没有这个人,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十年。


不平静的开端始于,歆絮长大了。


小姑娘少时便漫山遍野上蹿下跳,能把一群被派来抓自己的师兄师弟们遛的满山跑,再大一些更是不得了,闯祸闯得出了圈,稍不注意她连前线的军情都敢插上一手,歆华恨不能拿狗链子栓了她日日带在身边。


可歆絮毕竟是仆勾山下一代掌门人,歆华不仅不能拴着她,还要尽力保她再和她斗智斗勇把她引上正途…


歆华那对旁人总是温温和和的脾气每每对自己女儿都会火爆几分,近几年更是见不得歆絮的面,一见便头疼心塞,个中滋味实在难以与旁人言说。




太阳渐渐偏到山后面,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光晕。


歆絮浑身的冷汗把衣裳湿透了几层,她正摇摇欲坠地跪在两个梅花桩上,桩子下面的地上铺满了钉板,她不敢想自己掉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她从来不敢奢望自己掉下去会被阿娘接住,小时候练剑练到脱力,浑身都在抖,阿娘却半点怜悯也不曾施舍,比小孩手腕还粗一些的蟒鞭劈头盖脸地往下落,打得她满地打滚。


歆絮知道阿娘不喜欢她,如今的教养不过是出于责任,想为仆勾山养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罢了,从小到大,阿娘从没像对其他人那样对她笑过。


她已经跪了四个时辰,阿娘罚了整十二个时辰,歆絮已经不敢想自己的腿能不能保住,只求别掉下去扎花脸就是万幸了。


“小姐!小姐!”


依依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小声叫:“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垫一垫肚子,来的路上我瞧见七长老去替您求情啦。”


歆絮抬手接住依依丢过来的小包,包裹里竟是白嫩嫩的蒸饼夹着大块大块的烧牛肉,香气扑鼻,只是闻着口水便要滴下来了。


少女大喜:“好依依!等我回去把归云阁赏你!”


归云阁是仆勾山收藏神兵仙器的秘地,等闲人不能靠近它十米之内。


依依闻言撇嘴:“得了吧小姐,您消停两天,少折腾我,我就感恩戴德了。”


歆絮塞了满嘴的牛肉,香的说不出话,手舞足蹈地险些摔下来。


依依直守着她吃完了整个蒸饼才走,歆絮回味着嘴里不散的香气,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叫她起身。


“七师叔靠不靠谱?”少女嘀咕:“求个情也磨磨唧唧的…腿都快断啦…”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石子打在她头上,歆絮一时没防备,僵硬的双腿失了平衡,从高高的梅花桩上跌落。


完了。


歆絮想。


不想下一刻触及的竟不是冰冷的钉板,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娘?”


歆絮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七师叔。”


汲哲把她放在地上,轻轻揉按她的双腿:“没大没小的。”


想来是方才在梅花桩上的嘀咕被听见了,歆絮揉揉头,嘿嘿笑了一声。


“凤野山与我们一向不对付,你去人家的地方做什么?”


汲哲总是一派温和模样,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歆絮被她娘横眉冷对都没红一回眼,如今却忽然鼻子一酸。


“我听人说,龙虎山的二少爷被凤野山绑了…”歆絮吸吸鼻子,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的小白牙:“我去瞧热闹,不想他们凤野管不好自家的镇山之宝玉面灵芝…我只好勉为其难代为保存啦。”


汲哲什么话也没说,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嗔怪又无奈,带着长辈的包容。


歆絮逞强不说人话,可他依旧能听懂小姑娘的意思。知道生父被绑千里迢迢跑过去制造一场混乱让其脱身…即便那个男人从没承认过自己有这个女儿,甚至他们从未曾谋面。


“受内伤了吗?”


汲哲探了一丝内息去试小姑娘的脉,微微一怔:“这是…”


“嘘…”歆絮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讨好似的弯弯眉眼:“七师叔,你知我知。”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看着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冲汲哲挥挥手:“多谢师叔求情…我先回去啦!”


汲哲慢慢站直,看着小姑娘欢脱的背影,脸上温和的笑慢慢褪去,满眼阴霾。




歆絮以休息为名挥退了屋里的人,直挺挺躺在硬板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


真是…可笑。


她听闻龙虎山二少爷禹衍被凤野的人绑了以后,担忧的不得了,不惜违抗阿娘的禁令,孤身一人跑了出去。


她没有银钱,一路风餐露宿甚至跟着一伙乞丐乞讨过,终于到了凤野境内,假借一个送饭使女的身份见到了自己的生父。


之后她百般谋算九死一生,从守卫森严的凤野山偷出了玉面灵芝,趁乱跑去放出了禹衍。


她满心欢喜地想叫一声“阿爹”,未及开口便被一掌打飞出去。


是龙虎山的绝学八卦掌,中掌者会疼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活活痛死,禹衍下手收了力,虽然不会让她死,痛却是免不了的。


看着少女难以置信的目光,男人冷冷道:“你长的太像歆华那个女人了。”


“让人恶心。”


歆絮擦掉嘴角的血,撑着最后一点体面站起身,垂眼看着地面:“您…往西走吧,我帮您引开追兵。”


她其实有一点想问,阿爹这么多年不肯踏入仆勾山,是因为阿娘在吗?其实阿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吧?


如今…不必再自取其辱,她已然知晓答案了。


歆絮没有停留,飞身而去。禹衍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似乎有些踟蹰,却很快被龙虎山的下属强行架走了。


谁也不知道小姑娘是如何东躲西藏从凤野逃出来的,她原本想直接去蘅芜躲几天,可在禹衍说出那些绝情的话的时候,她忽然很想见一见阿娘。


哪怕阿娘只会和自己动鞭子,哪怕这么多年自己做什么都只能换来苛责…可至少她知道阿娘是在乎自己的。




歆絮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进被子,八卦掌不合时宜地发作,浑身的经脉拧着劲的疼,她咬着被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依依在外面敲门:“小姐,你醒了吗?门主叫您过去。”


歆絮睁开眼,头一蹦一蹦的疼,可阿娘的传唤她从来不敢耽搁,急忙踉踉跄跄地下了地,重伤的膝盖支撑不住重重磕在地上,歆絮忍不住痛叫出声。


依依听着不对,忙开门进来扶她:“怎么了?”


歆絮摆摆手:“睡久了,有些头晕…”


依依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刚要再问,歆絮已经扶着她站了起来,晃晃荡荡地出了门。


确实不止是头晕…从凤野一路闯出来,她受了很重的伤。


没有人在乎这个,她也就不必开口了。




歆华从成摞的公文中抬起头,看一眼桌前恭顺跪着的少女。


瘦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歆华疲惫地靠着椅子,神情依旧冰冷:“玉面灵芝呢?”


“扔了。”


歆华被她噎得心火蹭蹭往上窜,强按下火气,再问一回:“玉面灵芝百年才得一株…你就这么扔了?”


“百年一株和我有什么干系?”歆絮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神情:“没用,懒得拿,就随手丢进山沟里了。”


不出意外地,几本厚厚的公文劈头盖脸砸下,歆絮脸上被剐出了几道血痕。


“别以为我不知道!”歆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你是去找禹衍的是吧?”


见少女不吭声,歆华猛地起身抓起墙上挂的蟒鞭,兜头抽打下去:“怎么?这么想他,还回来做什么?跟人家走啊?”


她只是在泄愤,歆絮被鞭风逼得弯下身,双手狠狠抠着地砖。


阿爹阿娘都将这段联姻视作毕生耻辱,只有她夹在其间,一厢情愿地左右为难。


鞭子落得越来越急,歆絮气都来不及喘一口,久跪的双膝钻心胀痛,终于在一鞭带起一道血痕时,她忍不住出了声。


“阿娘…”


她是痛傻了才会叫阿娘…清醒时是断然不敢的。


不过这一次,歆华的鞭子竟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一身狼狈的小女儿,扪心问着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把那些经年的恨和怨毒加诸歆絮身上…何苦呢。


“起来吧。”


她无比疲惫地长叹一声,地上伏着的小姑娘竟然没动。


歆华察觉出异样,慌忙俯身查看,猛然惊觉歆絮竟烧得浑身滚烫,一张脸红的要滴出血,早已不省人事了。




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其实很容易,即便掂一掂也感受不到多少分量,脊背上的骨头甚至有些硌手。


她记得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抱小姑娘,曾经的小歆絮也曾张着小手找她抱,可她只是冷冷地塞了把剑在小姑娘手里。


其实抱她一下…也不费什么力的。


歆华让歆絮靠在自己怀里,端了退烧药一点点灌进她口中,却不想小孩竟死死咬着牙关,药勉强倒进去一些,又很快被吐出来。


就好像…她在世上走这一遭已然厌烦,打算借此去了,再不停留。


歆华大惊失色,她慌乱地掐着歆絮双颊,强行撬开她的牙关,灌药进去。


一碗吐出来,就再灌一碗。


歆絮在昏迷中被呛得一阵阵咳嗽,却终于松开牙,把药咽了下去。


歆华松了口气,擦掉她身上的药渍,轻轻顺着小姑娘的长发。


她还记得这小丫头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小,软糯糯的一小团,自己当作完成任务结束的一段婚姻,竟给了她这样大一个惊喜。


可她知道,她的小姑娘这一生绝不会平静,因为依着五大神山的形势…仆勾山迟早会卷进乱局。


她不得不逼着小姑娘迅速成长起来,让她在这虎狼遍地的天下担起仆勾山这样一个重担,为此她放弃了一切母女温情。


她不怕歆絮恨自己,她只怕她的小姑娘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世道里,这样的恐惧让她夜夜难以安眠。





歆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一遍遍经历着自己走过的这短短十几年人生。


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歆华坐在床边看书,见她醒来,冷声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声音冰冷,却是难得的一点关心。


歆絮摇头,似是睡懵了,她也没摆出平日里在歆华面前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在烛火下难得的温顺乖巧。


“禹衍是个王八羔子,”歆华面无表情地丢下书,冷笑:“天底下男人有的是,你想要爹,找谁不好?以后就算他被人扒光了丢在仆勾山底下,你也不必理会。”


歆絮忍不住笑了一声,牵扯着身上的伤,又是一阵痛,她默默平复了一阵,轻声开口:“阿娘,我想出去走走。”


歆华侧头看她一眼,发现小姑娘表达地并不是“去院里走走”的意思,皱眉:“去哪?”


“四处看看,”歆絮没有笑,坚定地看向阿娘的双眼:“这一次去凤野,我才发现,原来天下间并不全是高低起伏的山地,竟也有那般浓密的树林…我想去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想,也许四处走一走,她便也就忘了那些求之不得的奢望,能够找到心平气和面对阿爹阿娘的法子。


这些年的噩梦,兴许也就散了。


歆华看着去意已决的女儿,终于还是点了头,书卷在手中来回翻腾许久,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母女两人生疏了这么多年…能这样平和的说说话已是不易,何谈如寻常人家一般的亲昵呢?




为歆絮送行的,只有汲哲。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一句:“路上小心。”


歆絮点点头,上前几步轻轻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这些年,真正让她明白“家人”这个含义的,只有这位七师叔一人。





小姑娘在外游荡了整十年,十年间,随着天地间灵气愈发稀薄,五大神山局势更加动荡,隔几日便会有几派弟子打成一团。


歆絮却极少掺和这些事,她更喜欢人间村落平凡的烟火气。


修仙的门派这样多,可近千年都不曾听说过有几个真正飞升的,说是修仙门派,其实不过是比普通人活得长久些罢了,多出来的寿命都用来打自己的如意算盘,开山时留下的“救苍生于水火”的祖训早被抛在脑后。


有时她看着这些乡下幼童撒丫子在田埂上飞跑,忍不住便出了神。


五大神山垄断了所有登天梯,内部繁衍盛行,凡人自知无望,索性便也不争,反正修仙者都在神山上人脑袋挤着狗脑袋,余下的辽阔天地何处不能去呢。


就这样,竟也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大阶层,安稳了千百年。


可到如今,这片天地间的人已经太多了。


即便人间由于作物引进可以自给自足,但大量的人口依旧导致了神山灵气锐减,于是五大神山除了互相打成一团,便是捏着鼻子联手下山搞大屠杀。


屠杀进行的隐秘,若非歆絮一时兴起故地重游却正撞破凤野的人围了那些曾帮过她的乞丐,施了术法让火球追着乞丐们跑,最后不顾那些人的哀求一把火尽数烧光……


人间的信息流通缓慢,这样一点点地秘密杀戮,足以杀到凡人只剩半数而不被发觉。


仆勾山也参与了这样残忍的行动吗?若已经参与…她是要与自己的故乡同流合污,还是当个叛徒去叫醒这些沉沉不知世事的人呢?


她不知道。


一只小鸡仔跌跌撞撞走到她脚边,似乎把她当成了老母鸡,蜷缩在她脚上很快睡着了。


小鸡的绒毛还没褪掉,小小软软的一团,歆絮的心中突然一跳。


她知道在自己犹疑的时候,就已经动摇了。


虽惭愧于这些年放纵学艺不精,却至少留了一副好心肝,没被神山换成一坨贼心烂肺。


便也不算愧对先人,天地,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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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长了……一章发出来累死啦

大虐的放后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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