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故事开场在1920年的北平城。
新年的开场便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毙于野的尸骸尽数被一条纯白的雪被盖过，商户提前挂满了整条街的大红灯笼点缀着虚假的繁荣与和平，一队队挎枪的士兵们的脚步声将这份虚假踏得愈发摇摇欲坠。
城中一隅，猛然响起急促的胡琴声。
为首的士兵抬手，整个队伍齐刷刷停在原地，北风呼啸而过，整个小院似乎都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声呜咽的调子横空而起，似乎是哪家娘子的悲声:“你这满面风尘，真简直可怜人也——”
念腔的尾音拖得极长，更添几分悲凉，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士兵猛然道:“这是丁凤桢的院子，许是他收的小徒弟练戏呢！”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你独自行…”
院中胡琴声渐急，那声音若喜似泣，幽婉哀怨:“…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为首的将官听到此处心中仿若被那胡弦弹拨了去，长叹一声，挥手带队向远处走去了。
在这异地他乡的狼烟战火里，年节下竟只能在不知多少年前女子的春闺一梦里得一句仔细的问候与嘱托，想来倒不知与那身化白骨的梦中人比较起来，哪个更可悲。
却无人听见那悲切的唱腔底下，一声渐渐响亮的婴儿啼哭。
院中灯笼底下，身量尚未长成的小小孩童将身体挺的笔直，努力不让头上杯中水洒出一滴，正是隆冬时节，小孩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嘴唇青紫，浑身打着颤，声音却不敢有分毫变化。
看来方才那一出《春闺梦》，正出自他的口中。
老头裹着厚重的棉衣坐在房檐底下，胡弦拉得越来越急，身边一把黑漆漆的木尺油光水滑，看一眼便叫人头皮发麻。
屋中孩童啼哭不止，小孩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地往屋里瞟。
“呀——嘿！”
老头冷不防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手中弦声不断，声音却能盖得过嘈杂清晰又亮堂:“只要是登了台，眼中只有座儿，心里只有戏，你杂念这么多，想在这条路上登峰造极，难喽。”
小孩被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那茶碗中满满的水便晃了两晃，有几滴落在他头上，顺着鼻子流下来，鼻尖上的水珠挠痒痒似的转啊转，小孩一个没忍住，喷嚏便打了个震天响，半杯水都泼在身上。
小孩僵在原地，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青紫的手还在胸前翘起，此时也开始哆嗦起来。
屋里婴儿的啼哭渐渐弱了，一盆盆血水被人端出，倒在新刨开的土坑里面，纷乱的争吵声隐隐传出。
“师父，”小孩满脸哀求:“您让我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胡琴声戛然而止，几十年前风华满帝都的老头丁凤桢手指摩挲着身旁的黑木尺，一字一顿地问:“想好了？”
“是。”
“那去吧，”丁凤桢抱着胡琴进了另一个屋子，不再理会这些繁琐:“我隐退多年，帮你至此，是为全你我师生一场的情分。”
“如今情分已尽，你且去吧。”
小孩顾不得理会头上坠落的茶碗，“噗通”跪倒，丁凤桢却半点不曾迟疑地反手关门，将满院冷风隔在屋门之外。
小孩失魂落魄地跪了半晌，突然屋中传出巨响，接着便是男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茵茵！”
小孩从地上一跃而起，半路回转跑到屋檐下将那把黑木尺收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冲。
屋里巨大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女人在滴滴答答着血珠的被褥间被男人抱在怀里，男人的头深深埋进女人发间，仿佛想多记住些她的味道。
“夫人…”
小孩小心翼翼去触碰女人的手指，可他的手更冰更冷，竟觉得女人的手比他的更温热些似的。
屋中人都低垂着头，穆家最精锐的军人一个个泣不成声。
被遗忘在另一张床榻上的婴儿好像也感应到了亲娘的离世，“哇”地哭出声。
这哭声激起了男人心底最深的戾气，他小心翼翼将女人放在床上，腾身而起，手中枪“咔哒”一声上膛。
小孩更先一步挡在婴儿前面，浑身还在因为悲伤和寒冷而不住颤抖，目光却坚定。
“滚。”
“您不能杀她，”小孩稳着声线:“夫人拼尽性命才保住的孩子，定希望她能平安长大的。”
男人没什么耐性，抓着枪的手抡起来重重砸在男孩脸上，冷厉的眉目让人看去便心底发凉。
小孩被他砸了一个踉跄，口鼻中都有血喷溅出，却寸步不让地回身抱住婴儿:“您若在此处开枪，必会把巡逻军引过来——您甘心死在这里吗？”
他的话说的快却清晰，男人握着枪的手收紧，额上青筋暴起，终于转过身去:“来日我夺回穆家，便把她丢到童子营去，我不想看见她。”
小孩明白这是男人最后的底线，便也不再得寸进尺，应了一声。
“把夫人葬了吧。”
穆霆最后一次抚摸过爱妻的脸颊，高大的男人无力地蹲跪在床边血泊里，泪水滚落:“茵茵，我会接你回家的。”
“你等我…”
……
女人被埋在了院中树下，用一床干净被褥包裹着，甚至来不及备一副薄棺。
穆霆亲手盖上最后一抔土，带着跟着他一路拼杀的几个精锐走进了北平城的茫茫晨雾。
被留下来的小孩穆止笨拙地拍哄着怀里的小姑娘，又手忙脚乱地给她换尿布，丁凤桢抱着胳膊站在门前看了一会，竟也没开口赶这孤寡兄妹两个出去。
乱世中几滴寻常血泪，便自此处开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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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写小九了！！！！
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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