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上）
随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盒饭出炉，洛嬅的劫难正式开始。
她从前只知道周晓忠是个经历过动乱年代和上山下乡的老学究，一辈子闷在书斋里，没结过婚，无儿无女，除了几场必要的大会之外，几乎不参加任何活动，是个脾气古怪的前辈。
如今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人坚持不带研究生，简直是在造福社会。
洛嬅想，的亏他老人家平日里事不关己不张嘴，不然周秦那全系第一刻薄的名声非拱手让贤不可。
“这都不会？不是还留过洋吗？大户人家小姐吃喝玩乐去了，没顾上学习新技术？”
“这本看过没有？这都没看过？今晚就看，书摘写出来。”
“我这里五本都整理好了，你在干什么？要我弄好了喂给你吗？”
………
洛嬅这辈子只心甘情愿忍耐过成瑾一个人，周晓忠一脚踩在她耐心上限上反复碾压，她感觉所剩无几的耐性岌岌可危。
她从最初的闷不吭声到后来一句顶一句，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成瑾说的什么“整理古籍信息”的能耐，她半点也没见到，只觉得这老头碎嘴又没眼力，简直没有比他更讨嫌的了。
这一天中午，洛嬅照例打饭给他，周晓忠睡眼惺忪地扒了两口饭，忽然问:“听说成瑾当年把你逐出师门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洛嬅几乎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下意识进入战备模式，语气也冷下来:“和你没有关系吧？”
周晓忠放下筷子打量她半天，“啧啧”两声:“的亏他下手快，不然被你拖累着，到我这年纪都不一定评得上教授。”
这可真是…打人打脸，骂人揭短。
洛嬅唯一能忍耐的就是不掀桌子，话已经脱口而出:“您倒是没我拖累，这把年纪不也只刚刚评上教授吗？提起F大历史系，谁能想得起你？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著作吗？”
“无儿无女，又没有学术成果，生活工作一团糟，大半辈子了，只能在刻薄别人上找到成就感，您可真够失败的。”
周晓忠撑着桌子缓缓站起，盯着洛嬅的眼神逐渐涣散，洛嬅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猛一探身，在他脑袋险些撞上桌角前扶住了他。
老头双眼紧闭，呼吸急促，竟然已经昏过去了。
洛嬅站在抢救室门外，抱着头靠墙蹲了下去。
从前只听说诸葛武侯一番话说死了王朗，今天算见到真的了，周晓忠要是真的被她气死，她怕是在F大也待不下去了。
成瑾闻询匆匆赶来，他的脸色不大好，但对上洛嬅无助的目光时还是放缓了神色，拍拍她的背:“别怕。”
洛嬅抓着他的衣角，像闯了祸的小孩终于等来了大人:“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
“嗯，我知道。”
成瑾小心安抚着，恍惚想，若当年她因为室友的死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能这样耐心一些，是不是她就不会患上那么重的心理疾病，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
系里领导都闻询赶来，成瑾应付几句，依旧回来温声安抚着洛嬅。
小姑娘一点点被他从混乱的情绪和思路中拉了出来，慢慢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她慌乱松开成瑾的衣角，低着头:“对不起，老师。”
成瑾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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